作者:谢志明
这一年我做了官,当了班里的班长。我的座位是在窗户的边上,而所谓的窗户就是一个支起来的芦苇芭,就有外面的小学生掀起芦芭把毛笔伸进窗户,在我的桌上写上了“大班长”三个字,以表示他们对我这个人的认识。
我以前在小学的时候做的最大的官是路队长,从学校到我家的距离不到二百米,所以这个路队长做的时间不长,不到五分钟我就下路队没权了。为了把这官做得长一点,我到了家门口也不下路队,跟着路队一直向前,但还是不长,因为不到淮海南路,人家都回家了,我也就没有人管了。而到了初一却做到了班长。
今年春节,我见到了懂易学的韩老师,他说我面相端庄和气,天庭饱满,心地善良,是一个有福气的人。做生意能发大财,在仕途可做大官,是一个有官运的人。我说我就是平头百姓一个,还官运呢!他又端详了我一会儿说,你确实是有官运的,这官运在你少年时就来了。我听了之后,突然一惊,我小学就做上了路队长,小组长,初一当上了班长,这不是官运早早就来了吗?我惊叹韩老师真神啦,然后我就哈哈哈地直笑!人家没有说我这官运来得早,去得也早啊,不过这官运来去匆匆真好。想想做社会的稳定基石不是很好吗,我是一颗小小的石头就很好!我就唱起了那首《我是一颗小小的石头》的歌。
我是一颗小小的石头,
静静地躺在泥土之中,
我是一颗小小的石头,
深深地埋在泥土之中,
我愿铺起一条五彩的路,
让人们去迎接黎明迎接欢乐!
这一年,我信心满满地跟老师提议,我要办一个二胡培训班,要教那些喜欢音乐的同学拉二胡。可是发展了半天,在操场上拉二胡的只有我一个人。我想可能一般同学连二胡都没有,怎么来学二胡。连我自己这把二胡也是我的爹爹给我的一把旧京二胡,琴杆裂了被我缠了绷带,像是一个伤病员。每次拉到《渔光曲》的时候,我看着我的胡琴都想流泪,因为那一句“爷爷留下的破渔网,小心再靠它过一冬”太让我伤感了。后来学校买了两把二胡,但是这两把二胡都是品质非常低下的,拉起来真的像是杀鸡子一样的,呕哑嘲折难为听,没人用。后来我才知道是自己水平不行,好的琴师,是善于调琴的高手,不管什么琴,到了人家的手里,三下两下就能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了,这是技术。
在这一年,我们观看了大型历史歌舞剧《东方红》。我知道了天外有天,人外有人。我自己认为我会唱很多的歌,可是在看这场电影的时候,有一个同学从电影的一开头就跟着唱,一直唱到电影结束,所有的歌曲都会唱,没有一处跑音冒调的,我惊叹的不得了,疑似自己见到了天人。后来这位同学是我市的十佳歌手。
这一年,我们参加了学工活动,到清江阀门厂翻砂车间,我们看到工人们端着一锅一锅滚烫通红的铁水,然后倒注到铸模里,迸溅出来的铁水像放烟花一样的好看,但这铁水溅到裤子上就是一阵冒烟,裤上一烙一个小洞。我们的小心脏吓得砰砰砰直跳。大热的夏天,他们穿着厚厚的帆布工作服,脚上的翻毛防护鞋原来是在这里派上用场的。站在远远的地方,都能感觉到热浪来袭。我们的任务只能是第二天铁水变成了冷铁疙瘩,去拆这个模块,用铲子剔去铸件上的砂子,这也就算是学工了。端铁水的事从来没干过,只是远远地看着。倒是对端铁水工人的强健发达的肌肉羡慕不已。心里想,要是我也有这一身的肌肉,那该多好啊!
我工作后认识了当年阀门厂的翻砂工董七爷,他喜欢在形容某人某事的时候用“娇娇美美”这四个字。我说我在初一的时候就看过他端铁水的,羡慕他的一身肌肉啊。他听后笑笑说,那都是端吃饭的锅端的,不是刻意练的。自己有劲自己不知道,他说有一回有一个家伙到他们厂里去闹事。他就说,兄弟啊,有话慢慢说,有理不在声高,有理也不能闹事。对方娇娇美美地声音越来越大。我拉着他的手握握说,万事听人劝啊兄弟哎!这家伙他就娇娇美美倒地上不起来了,鬼喊说我打他的。厂里的孙厂长出来拉弯子了,他说我是大老粗,是翻砂车间端铁水的,平常端一二百斤的铁水玩的一样,然后要快速走到模具边,再稳稳地倒进注入模具里,手不作兴抖一下的,今天他把你这细胳膊当铁锅柄子了,真不好意思啊!对方这个胡二腻子就把眼睛翻多大了看着我,厂长说,厂里人替董七爷编了个顺口溜说,董七爷老实人,一般从来不打人,打起人来叫他骨头疼!话还没说完呢,这家伙他娇娇美美爬坐到凳子上,然后站起来浪蹶跑得了。
这一年我们参加了学农,到城南公社的柴米大队去帮助人家收麦子。去的时候,我们大家都自己备了中饭,我妈妈替我炒了大半饭盒的胡萝卜炒饭,油很少的那种,但可以冒充鸡蛋炒饭。用盐水瓶带着的水,我在上午就喝完了。中午开饭的时候,幸亏人家大队为我们准备了两大锅的热汤,一锅萝卜豆腐丁汤,还有一锅桑枣汤,我就着这个汤把我的没有油的假蛋炒饭吃了。坐在我旁边的徐二哥,带的是多层格的那种饭盒,水是用军用水壶装的,它的饭盒里面是黄白相间的喷喷香的真正的蛋炒饭,还有咸鸭蛋,还有红烧肉,炒饭里还有香肠片,那个香味就在我旁边飘荡,我看着我的炒饭吃我的饭,我理都不理他。未曾想二哥在吃完饭之后塞给我两个大的对虾干。这个虾干我当时没吃,是在学农结束后回家的路上吃的,一丝一丝撕着吃的,真好吃啊!特别是大虾头上的干脑子,太好吃了。以后,我有什么好事都会想到二哥,这就应了我们淮阴的一句老话,叫拿人的手短,吃人的嘴软。但我不认为是这样的,这也叫相互帮助吧!
学农还发生了两件特别有趣的事。第一天学农结束后,老师就让同学们自行回家。有一个同学走在路上,见到一辆手扶拖拉机,上面装的貌似一堆稻草,这个同学快步急飞,一个跳跃就抓住了拖拉机的边架坐到了上面,顺势一倒,手向车篓里伸去,想倒到这堆草上,他笑嘻嘻地看着同学们,为自己的精彩得意着,突然他像触电一样收回了伸出去的手,从车上弹了下来,一边猛烈地甩着手,一边直奔路边的小沟里冲去。原来拖拉机草下面盖的是黄粪,他摸着“地雷”了。
还有一件事情,有几个男同学吃过午饭之后,偷偷摸摸地跑到柴米大队队房东边的汪里面去戏水。一个老师带着几个班里的干部,其中有女学生干部也积极地跟着跑去了。站在岸边,叫他们几个在水里的同学上来,他们一个一个泥鳅一样上来了。但是有一个越喊他上来他越是蹲得深,越喊他越是往后退,就是不起来。老师很生气,正要发脾气,有一个小同学弱弱地说:不要叫他了,他没穿裤头。女学干们“哇”的一声,吓的一转身,捂着脸嘟嘟嘟地跑了,她们的身后扬起了一阵的灰尘。一开始像警察抓到小偷一样的兴奋,到小姑娘遇到小流氓一样的惊吓,就在这一句话前后。这变的也太快了。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,这个同学到底有没有穿裤头,到现在也是谜。
这一年,我第一次听刘校长讲打篮球的技术,这对于我们这些篮球小白只知道抢球立定投篮的孩子来说,真是大开了眼界。他一边说,一边演示着如何的背后运球、胯下运球、空中运球,侧身投篮、正身投篮、背后投篮,队员之间的组织配合,人球分过,空中接力,把我听得云里雾里的。我以前只是在灯光球场听那个体委的张主任用南方普通话说过篮球,但是这个张主任讲的跟刘校长讲的绝对是天壤之别,不是一个层次的。再后来有了电视,听到了宋世雄韩乔生的解说,我认为,我们刘校长都不比他们差。
在这一年,更加激起了我们对伟大领袖的无限热爱,因为我的班主任是南京的知青,他曾经去过北京,受到过伟大领袖在天安门城楼上的亲切接见,每当韦老师说到这个情节的时候,脸上都充满了自豪。她说她在遇到困难的时候,只要想到这一幕,浑身就充满了力量。听她这样讲,我们也就跟着浑身有了力量。
1977年的春天来到之后,天气渐渐热了,我们有的班级的边上的芦苇席子已经坏得可以来回走人了,有一个消息传来,说我们这个学校要解散了。当时大家既兴高采烈,又有点恋恋不舍,毕竟是相处了一年的同学,还是有感情的。
随着暑假的到来,这个决定正式出来了,我们这四个班根据学生住处的不同,分到了三个地方,一个是四中,一个是一中,还有一个是淮中。我们住在新民路的这一干人,随着邮电局宿舍的同学,都一起去了大四中。
1977年放暑假了,我在新兴中学上学的日子,就这样糊里糊涂的结束了。
一晃多少年过去了,当年这一帮大多六三年出生属兔的孩子们,经历了他们人生路上的特殊一年。当年的这些少男兔少女兔们,现在已到了花甲之年,到了“双兔傍地走,安能辨我是雄雌”的兔爷兔奶的年龄。但是想到初一年级,想到新兴中学,想到你们的青春花季,你们的心会不会怦然一跳呢!
曾经新兴中学的老师同学们,你们现在都好吧!!!